年的八月，我几乎都在中国西部度假。

彩云之南、青蓝之海、天府之国。

云南大理三塔寺公园陈宏/摄

云南之行是邓希路老师策划路线并带队的。邓老师原计划是大理——六库——贡山——丙中洛，并沿原路返回，共十天。后来载元修改了部分路线，我们在返回途中改道丽江古城和虎跳峡。邓老师的计划核心是沿着美丽公路溯江北上，既减少旅途的劳累，又可以随时停车游览，拍照。

青海都兰县雅丹地貌张宾/摄

青海则是由国家级摄影师，富士相机代言人张宾（宾果）老师策划并带队。这是余健明叔叔推荐让我参加的摄影团自由行，之前他已经跟随宾果一段时间，对他的专业素养、带队能力和品格都赞赏有加。宾果老师没有向我透露具体行程，只有几个大致的地点，随机性很强。

四川峨眉市《云上峨眉》互动情景剧演员唐冕/摄

四川则是在成都与峨眉之间来回的自由行。除了在峨眉观看了《云上峨眉》大型体验式互动情景剧外，其余则是完全无目的地休闲游。

出发西部前，脑海中不自觉涌现出印象中一碧千里、苍茫云海、风起云蔽之壮美，也总是萦绕着那些因唯美照片所产生的既定场景：其一，江河激起的飞浪；其二，是袅袅炊烟的古村落中那黛色的屋檐、青黑的砖瓦；其三，雅丹地貌上的日月星辰、斗转星移；其四，一望无垠的旷野。我承认，在艺术概念中的描述会经常凸显极强的典型性与象征性。但是，旅行的内涵远不止如此，假使先入为主于某种符号化特征，并以之为根据，未免会陷入刻板印象。

如果说谋生的意义在于保障生活的必需，那么，旅行就是追寻幸福。有些时候我们旅行的目的并不明晰，甚至偏离的既定的轨道，但幸运的是，我总能收获惊喜。我一直认为，旅行是从体验到感悟的过程。尽管通过阅读或多媒体的推介，我可能看到旅行中最美的部分，然而只有体验，才能亲历从朦胧的期待到被现实的问题所困扰的真实感觉。我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，包括旅行当中的意外和心态的调整，因为我笃定，在追求幸福过程中，热情与矛盾始终相伴而行。

高晓松说，行万里路，最终回到内心深处。如果能在旅行过后，重新审视自己的初衷，并有些许超越实际的思想或是美学层面上的感悟，那或许就是在践行古希腊人所提倡的“由理性支配的积极生活所带来的幸福”理念吧。

一、江、湖、海

1、云南，怒江。

云南怒江沿岸陈宏/摄

我们的车从大理出发至六库。开裂的大峡谷，好似巨斧劈山。江边的山峰石头如刀削一般锋利，或高耸入云，或直插江底。时值怒江的峰值期，一鞭怒水从天上降下，涛声不灭，荡气回肠。洪波狂湧，江面突然收窄，江水更为湍急。它有时肆意地撞击着巨石，左冲右突；它有时也狡猾，在浅滩周围渐渐形成一股合流的趋势，窥探着滩中仅有的一颗小树。如果不是密集的碎石顽强地守护住滩头，小树几乎难逃被吞没的命运。

云南怒江沿岸唐冕/摄

一座颤巍巍的铁索桥，横贯怒江，衔接重山。这座生命之桥，为怒江两岸带来了百折不挠的生机：百转千回的古道，是未曾了断的古朴情愫；星罗棋布的村寨，延续着人间烟火的生生不息。把生命悬置于悬崖与铁索的人们是伟大的，他们本身就是生命的一曲赞歌。

云南丙中洛朝红桥陈宏/摄

在六库去往贡山的途中，美丽公路有部分塌方，这直接导致了我们两台SUV车选择了不同的道路。地图导航显示，为避开塌方，我们的车必须开过铁索桥，沿怒江的西边而行。吴亮花老师没有根据导航指引，选择继续在宽敞的美丽公路上前进；而我选择了渡过铁索桥。

首先是眼前的凶险。在决定把车开上铁索桥前，透过两条长形生锈的铁板的中空位置，我看到了江面上刺眼的反射光。正犹豫间，对面有一辆小货车正在向我的方向开过来，桥面宽度仅容一车通过。我深知河流是另一个世界，切身所感受到的空间压力会瞬间改变自我感官感受和本能反应。我已开到桥中间，不敢直视汹涌奔腾的江水，却无法逃避置身桥面的摇晃感。它使我内心顿觉沉重，因我意识到无生命选择之自由意志的可能性。然而负面情绪不会影响我的理性，怀揣对驾驶技术的自信，我屏蔽了之前走在桥中间那种晃荡的恐惧感。

接着还有未知的凶险。在渡桥之初，我们认为可能最危险的时刻已过，精神有所放松。可是省道不仅愈来愈狭窄，而且颠簸，旁边依然是滚滚的怒江，只是已经没有了栏杆的精心保护，而换作是危险的悬崖。这里的塌方是导航永远探测不到的，不确定性更大，原本两车道变成单车道，同时还遇上了会车。最危险的无疑是爬上一段斜面将近30度的梯形斜坡，车内鸦雀无声，所有人都紧握扶手。我换成手动挡，眼里只剩下高耸的峭壁，仿佛路已经消失在半空中；毫无预兆地，时间似乎发生了断裂，我们的车被瞬间转移到时空另一端，车头猛然朝下，呈俯冲疾驰之势。老妈子在尖叫，老爸很镇定，邓老师则是谈笑风生。

云南怒江沿岸知子罗陈宏/摄

然而，蜿蜒曲折的道路中也隐藏着未知的美丽：阳光在丛林中的忽明忽暗，使得空气颗粒若隐若现，这种粗糙程度犹如发黄的旧照片；气息清新而稠密，褐色的泥土沟壑纵横，小溪淙淙流过，闪着金光。我打开车窗与天窗，静听鸟语，尽赏花香。孤悬于古崖峭壁浓郁苍劲的青树，那一抹浅浅的湛蓝映在大峡谷那最深刻的褶皱上，透出最为独特的的肌理。沿岸，百里画廊，在神的旨意下，一切生命都托在祂的手中，以最美的姿态呈现。

云南怒江沿岸陈宏/摄

贡山县的人听说我们走这条省道，都感叹道，这是当地人才敢开的路。

2、青海，大柴旦翡翠湖。

青海省大柴旦翡翠湖张宾/摄

相传，天上掉下一颗翡翠坠在青海，散落在大地，于是便有了宝石般的翡翠湖。湖水的翠绿与深蓝在阴天与晴天之间交替。当拍摄的小飞机开启了上帝视角，盐床的纹理纵横交错，清晰可辨，并向四周无限延伸。结晶盐晶莹透亮，像是精心雕琢的玉石一般。

青海省大柴旦翡翠湖张宾/摄

一颗美艳的翡翠石的周围，暗伏着看不见的危险。但为了这触手可及的美，我不自觉地往那颗宝石靠近。当镜头要开始抓住目标的时候，我听到了盐层开裂的声响。我只是下意识地往后退，但后退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开裂的速度，我的身体迅速下坠。盐湖断层如掰饼干的清脆声，我一下子坐在了地上，整个左腿直插进湖里。事发突然，为保护镜头，我没有多余的手保护自己，也几乎不能动弹。我坐在了一块坚硬的盐层上，幸运的是，断层没有继续扩大，但也有继续开裂的危险。随境大哥看状马上冲过来把我扶起，并拉出危险区。

青海省大柴旦翡翠湖张宾/摄?

非常感谢随境大哥。我检查一下相机，没有问题。臀部受伤，左脚稍微扭了一点，这都不要紧。然而，我的左脚已经被坚硬的结晶盐划出一道口子，吹干腿上湖水后，伤口周围结了一层不薄的盐层。

青海省大柴旦翡翠湖张宾/摄?

诱惑总是暗藏着巨大的吞噬力量。我想起在芬兰时也是如此。当时在北极村，玻璃屋外，为了拍摄壮美的极光，我无比兴奋，不顾一切地扑向最佳的拍摄点，却忘记了厚雪之下巨大的落差空档。同样的，毫无思想准备下，我的身体迅速下坠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雪渐渐从腿部向我的胸部上淹没。在那一刻我几乎放弃了抵抗，因为我知道，越是挣扎下坠地越快。大雪没过胸部后，我幸运地踩到了坚实的物体。我把相机架上，赤手爬了上来，立刻奔向温暖的玻璃屋。当零下二十八度的手碰到玻璃屋那二十五摄氏度的门把，我的皮肤瞬间“滋滋”地像开水般烫烧起来。

芬兰罗瓦涅米玻璃屋唐冕/摄

美让时间凝滞，也让我忘记了危险。心有余悸，倒也享受其中。

青海省大柴旦翡翠湖唐冕/摄

此刻正值黄昏，厚重积云已然盘踞在天空，夕阳循着一点缝隙，努力冲破云层的封锁，迸射出的绛色似乎要洒尽这最后的辉煌，宛如一支染色的彩笔，涂抹那纯白的盐层，渲染着重重叠叠峰峦。谁能告诉我，环绕地平线上那片绵延的山体，究竟在这落日中历经着怎样的颜色渐变？又有谁能告诉我，灰色的飞云迅速从夕阳的两边分别从下方和上方向其逼近，沿途究竟是如何裹挟厚重的积云，而吞噬了静待的卷云？

青海省大柴旦翡翠湖唐冕/摄

茫茫天际，剩下一抹残阳。积云边的红色更为鲜艳，进而渐变为色调更暗的紫色；飞云与卷云一起已不知所向。落日已然变得温柔，光线迷蒙，它逐渐被天边的蓝调所弥漫；我抬头，看到黑幕已然挂在最上边，它准备遮盖起这块美丽的调色板，但允许这翡翠湖中映衬着最后的余晖。能欣赏此情此景，我是如此幸运，因为它总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操控。它每天都在变化，甚至是变幻，不受我自由意志的选择，却因我的原始初衷而缘定此刻。

青海省大柴旦翡翠湖唐冕/摄

与美邂逅的瞬间，我不禁涌现永远占为己有的冲动。我甚至恨不得永远停留在那一刻，以证明自己曾经在那里。但这种安慰性的假设没有太大意义。如何把握这种转瞬即逝的短暂呢？或许这就是我要学习拍照的原因。我被美激起了渴望，然而过后，我又迅速转化成另一种焦虑的情绪，因为我害怕不能真实地展现当时的场景，或是心中所表达。

约翰·罗斯金（JohnRuskin,-）回忆起他的孩童年代时，他会盯着地毯上的方形图案、颜色和纹理，